IRIS' Tail

坚守的隽永乱世之中变到更快铿锵,童年学过的课她的尊贵不变。

看完《南海十三郎》的舞台剧,必然想了解一下戏中与南海十三郎渊源甚深的另一名粤剧殿堂级编剧唐涤生,而了解唐涤生,必然会看到与他合作多年的任剑辉和白雪仙。虽然从小在祖父的粤曲声中成长,然而对于这项艺术仍然所知甚少,任白任白被反复提起,却尚未真正了解过她们。所以这次搜索资料,才真正为两人的魅力所感染,明白半世纪前的叱咤舞台的最佳搭档,相扶相伴半世纪的知己佳音,为何至今仍具有有着巨大影响力。

转一篇任剑辉逝世20周年时的纪念文章。

任白:风雨杳如年 

始载:大洋网-广州日报 作者: 程灵素 

引 子 

一开始,只是舞台上最普通的一对生与旦。 

粉白的脸,浓彩夸张地勾勒出突出的五官艳丽的面容。 

且听那广东大戏的锣鼓敲起来:拨动“边造”,“铮铮”几下;慢拍云板,铿锵峥嵘;咿呀的二胡声声思念,音乐把情绪酝酿到饱满。 

这才袅袅娜娜走出那凤眼女子,凤冠霞帔,红颜如花。一个亮相,唱道:“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亡国的夜晚是帝女花的洞房花烛,她只忧虑着,把心事相问,怕身前这历经磨难心上的人,不肯与她弃家殉国同临泉壤。 

然后她的驸马知道告诉她,夫妻们泉台上再建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因为深情,它不同于任何一部戏剧。 

这是最喜欢的一出粤剧,《帝女花》。唱的是乾清宫前连理树侧,前朝亡国的长平公主与驸马周世显在新婚夜相约饮鸩,将国仇情爱且化碧血,破清帝奸谋,约来世再共白头。 

不仅是因故事有情,方才至爱。更因为唱戏的两位女子,堪称粤剧的绝代名伶。她们之间的携作,堪称珠联璧合;而二人执手艺坛数十年的友情,更是香江流金岁月中,让人言谈之间仍口齿余香的佳话一段。 

生,是任剑辉;旦,为白雪仙。简简单单的两字姓氏合称“任白”,带出一段难以描摹的风流过往。她们的名字,精致了曾经粗鄙的地方小剧;也为“情义两心知”这五字,在上个世纪,做了做好的注解。 

她遇到她,于是粤剧界,方才有了惊才绝艳的一代传奇……许志安有首歌,在K歌房里,有着极高的点击率。林夕的词,自是清绝的:期待三十年后交汇十指可越来越紧,愿七十年后绮梦浮生比青春还狠。 

歌名,就叫做《任白》。 

唱的是男女间缠绵的爱意,借的,却是任白携手数十年情义。只因在香江老一辈的人眼中,任白两字,大约便是一生相持相守的最佳写照。因此,她们的名字,被作为一个特殊的名词,来铭记一个时代,以及,记录一双背影。 

她与她的故事,并不似电影剧本那般波澜起伏。但若以戏本子的腔调来说,却是一出绝好正剧——同是出身粤剧世家,一为花衫,一是小生,虎度门中初识,桃李春风一相逢,尔后48年相依相随,成一世佳话芳名——若得写作《帝女花》的戏曲大师唐涤生再度妙笔生花,便正正好有个名字,叫做“金兰契”。 

最初的一折,定定写的是“相逢”:1937年澳门的新声剧团,二人初结缘,一个正印小生,一个二帮花旦,演出那怀金悼玉的红楼梦。一直到1945年,八年光阴,均合作无间。彼时,正是日寇铁蹄占据香江的岁月,她与她最出名的戏份,乃是《晨妻暮嫂》,唱的是国乱之时,卷入战争小人物的离合悲欢。 

第二折,则要大书特书“荣华”。因回到香港的二人,于1956年,组建戏班“仙凤鸣”,一生一旦,唱念做打,便把那人世间离合悲欢翻演。而那数十年中,亦有无数的粤戏精品如繁花吐蕊:《紫钗记》中李益因拾得紫钗与霍小玉结下情缘,纵使分离亦痴情不改将爱妻唤回俗世中;《蝶影红梨记》的才子赵汝洲与名妓谢素秋隔门倾诉情定一生。而《帝女花》及《李后主》更把爱情升华至家国情怀……林林总总,皆是二人的心血无算,再加上唐涤生、梁醒波、靓次伯、仙凤鸣,自此把香港的粤剧事业推至顶峰——那时,即使不是粤剧迷,港人也无人不知任白其人,而任剑辉白雪仙,也足以成为一个香港文化的象征。 

压轴戏,当然要叫做“一世情”。 

盖因娱乐圈组合无数,但合久必分差不多成定律,而只有任白由“仙凤鸣”时代起,皆是出必一双,入必一对——那时候的报纸是如此记录:舞台上任姐是“戏迷情人”,与仙姐演尽痴男怨女的故事,舞台下犹如姐妹共同生活,如影随形。 

直到1989年11月29日凌晨3点50分,因肺癌恶化,任剑辉于跑马地逸庐寓所,与世长辞时,这段亲如手足的故事,才最终以无言收科。 

小说里写,人最悲痛时,只觉得身体某一部分业已死亡。而白雪仙的悲伤,怕不止于此,是以才会在挽联上书“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如能代替你,我愿死一百次。 

任剑辉去世后,不是没有门生台风神韵酷肖乃师之人,但白雪仙见之思任,沥血哀痛不能释怀,遂令其闭门歇演,自此世间再无任白遗韵。任白自此,缺一成憾。 

但却正因此,而成为了经典——帝女花的凄美,若不得长平与世显的双双弃世,便不能教人永记。是以,至如今20年来,香江人众,仍然对任白的组合难以忘怀。纵然娱乐圈五光十色至如斯,但每年的电视台台庆与重头港产戏中,仍然会不时出现任白名段的影子。这是一种集体回忆,当然,也是一种纪念。回忆香港人最黄金的上世纪60年代,那时候,她遇到她,由此成就一段传奇,不为金钱所移,不为流光所转。在浮生若梦的大都会中,这样一段真实的故事,怎能不让为名利所困的港人,深深铭记? 

毕竟,在他们的生活中,这样的真挚与信任,一世也不可能有所际遇。 

金兰契 

她遇到她,于是这一世,才有了相守相知的意义……只消翻翻旧时的画册,你便可以知道这二人,为何甫一登台,便能叫数千人众惊艳——她是小小瓜子脸,头发全部挽在后面,分明是初登台时跟在师傅薛觉先后面的那个哑口梅香。头微微枕在旁边那人肩上,我见犹怜。浅浅笑着,一脸的伶俐,眼波是活泛的,却并不显风情,所谓的正大仙容。 

而他,却有张瘦削的脸,颧骨凸出。穿西服倒真有种玉树临风的感觉,却还是瘦,穿上旗袍,就真的像一个平常广东人所谓的“师奶”模样。原本也只是中人之姿,可是,怎么说呢,一旦油彩涂上来,冠冕穿起来,她便变了那倜傥潇洒的少年郎,那历险经难牵挂着小玉妻的李公子,那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的明朝驸马。 

这两张面孔,放在一起,比如合浦双珠一般辉亮,天生便是适合来演戏的。正因为此,才缔造了香港舞台上的任白传奇。 

张国荣在1999年之前,曾经与汪明荃搭档演出过一出帝女花《香夭》,一声“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唱出来,博得满堂彩。而当时,正是任剑辉的逝世十周年。台下的白雪仙,听来眼中含笑。是,台上那面若冠玉的脸,总能教她想起,任姐的英姿如斯。事后有记者采访张国荣,问从未唱过粤剧的他,为何敢于试水,他说道,因他十数岁时,在收音机里听到的,总是任白。之后多年,他一再想,要如何,才能做任白这样的艺人,叫世界只要能讲白话的人,就不会不知道她们的大名。 

“六代繁华三日散,一杯心血字七行”。这是“帝女花”中周世显的独白,任剑辉第一次试演,念来如石破天惊,铿锵有致,竟然把满台配器之声全都压了下去。白雪仙回忆说,正是在那一刻,她深知,身边这位女子,便是她一生一世的相知。 

于是演出过后,她与任剑辉交心而谈。至烛灭日曦之时,二人相对一笑,就此知己一世。因此所有台前的“生旦”,都只是幻影,临水照花,难以永恒。而幕后任白,却终成为经典一双。 

若是以过分现代的眼光,这份情怀,恐怕要被人误解为断臂。但,实情又何至情欲这样简单:任与白的互相推崇,是视对方为理想人格,一生追随的目标;把对方当作另一个自己,在彼此的凝视和厮守中求得灵魂的完满。 

这本身,就已超越普通意义上的姐妹深情,男欢女爱。它包含着比同金坚的姐妹情谊,共进共退的兄弟情分,有贫贱夫妻的相濡以沫,也有江湖儿女的铁肩道义,有疼惜之意,也有感恩之心。 

是以,我们只能将她们二人称为“伴侣”。因这二字,实是最高境界,高到有时闲谈起来,已教人不能相信——如此的相濡以沫,竟也能在红尘中,真实地发生: 

1980年后,粤剧界多方邀请她重出江湖,但她一一回绝,只平淡地回答:“没有任剑辉,舞台没有颜色。” 

1996年,她获香港演艺学院颁授荣誉院士,捐款于香港大学兴建工程大楼之时,亲笔提写的楼名,亦是“任白楼”三字。 

2002年,第2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将终身成就奖颁给她,她只说:“世事是很奇妙的,我今日领奖一半为自己,另一半是为另一个人。” 

一直到2007年底,已届八十高龄的她出任艺术总监,督促新人排演新一版的《帝女花》——你便知道了,这么多年来,她在她的生命里,一直也都没有离去。 

帝女花已是绝响,长平和世显都殉了大明朝,这长平只是世显一人的长平,好比世显也是长平一人的驸马,白雪仙也守着一个任剑辉,是一生的忠贞。而新一版的《帝女花》,生旦的名字,亦叫做龙剑笙及梅雪诗。但是,之于白雪仙的任剑辉,却再也回不来了。徒留白发苍苍的她,在月琴椰胡的曲调中,回望三十年前,知己仍然鲜活的容颜。 

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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