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IS' Tail

坚守的隽永乱世之中变到更快铿锵,童年学过的课她的尊贵不变。

[AU]瘟疫之城 3-6(上) 禁忌的恋人

这章远远超出预期字数,考虑已经太久没更了,先放上半部分,后半不日奉上。

满地玻璃,误入本文的朋友可以退出保健康。追开的朋友也请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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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东部,塞雷纳利亚沿海一个名叫吉诺瓦的小城邦。她有开阔的港湾,又位于西大陆航道的必经之处,从东方来的货船都会首先在她的港口停靠,补给。那是我的故乡。”

Koichi仰面躺在床上,黑色睡袍松散地半包裹着他的躯体,柔软得像一团黑色的云。一反平时的凝练,Koichi的声音轻柔而缓慢,仿佛拾掇着遥远彼岸的碎片。

“吉诺瓦啊……是个有名的城市呢。听说那里曾经是繁荣的贸易口岸,东方的商品在那里登陆,流通至帝国各地。”Tsuyoshi回应着,只是,他对这个城邦最大的印象却不是这些。

“我的父亲是吉诺瓦的城主。我是家里的独子,我和父母一家三口连同数十家仆、仆妇生活在家族城堡里,那曾经是城邦里无人不知的,最大最漂亮的城堡。由于贸易税收,我家比同等规模城邦的城主收入更丰厚,直到成年,我的生活都是无忧无虑的。”

Tsuyoshi在Koichi旁边侧身躺下,身体便遮挡了一半的烛光——或许同样平躺更好,但那样却无法看到Koichi的脸。Tsuyoshi支着头,看着在阴影中模糊不清的侧颜笑意隐隐。

“到了20岁,我便在父母的安排下迎娶了一名贵族的女儿。妻子温婉善良,我们相处融洽,很快她就怀了孕。”

Koichi停顿了一下。Tsuyoshi本以为他会继续说与妻子的生活,他却脸色一沉,仅有的笑意消失了,声调一转沉重:

“那年的冬天异常的暖。迈入十二月,北方山谷里尚未下一场雪,南边港口的船只不断,热闹得像夏末秋初,我和父亲每天忙碌在各种觐见和宴会上……直到某一天,父亲接到了报告,城里一种奇怪的病正在迅速蔓延,患者起初是发热咳嗽,接着腋窝、股沟出现肿大,五孔流血,最后在痛不欲生中死去,死者的尸体呈现诡异的紫黑色。发病的人大都在三天内死去,没有一个活下来。”

Tsuyoshi心下了然。是绀肿病。吉诺瓦,作为帝国第一个因瘟疫毁灭的城市而震惊于世。

“死亡来得过于突然,吉诺瓦城里流言四起,一无所知的商旅却继续涌来。基于城主的责任,我的父亲决定探访接收患者最多的教会,为患者祈福。”

Tsuyoshi捂住嘴:“难道?”

“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病,谁都没有隔离意识。健康的人和病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活人徒手搬运死者的尸体……父亲自然没有逃过感染。探访过后的第二天,他出现了那些患者同样的症状。接着是母亲。贴身服侍他们的女仆也倒下了。仆人们陆续逃跑,只有从小在城堡长大的老管家坚守到最后。我不仅要想办法治父母的病,还不得不代替父亲处理公务。

“城里乱作一团,盗窃、哄抢、殴斗频发。父亲病倒的第一天,我到议事堂里,一名官员还倡议合力对抗疫症。第二天那名就官员倒下了。第三天凌晨父亲开始出现抽搐咳血的症状,我迟到了那天的会议,他们趁机对民众发出了公告,说查出疫症源于有人做了违背上帝旨意的事情,只要民众诚心忏悔,瘟疫就会停止。我是个失败的代行管理者,纵然疑惑却没察觉到他们这么做不过给自己出逃争取时间。”

“这不是你的错。”Tsuyoshi说。他想拥抱一下仍在愧疚的人,Koichi却示意不必,继续说道:

“父母的生命危在旦夕,我三天没合过眼,疯了一样在城里乱转。贵族也好医生也好,神父也好巫婆也好,只求有人能救我父母的命!任何一个自称可以协助的人前来,我都毫不犹豫地给他重金,但是他们拿着钱就走了,没有一个人回来。最后,我用100枚金币,从一个褴褛的游医手上交换了一条药方。”

100枚金币,足够在纳克特城买下十间平房。Tsuyoshi却想象到Koichi迅速取出金币,欣喜若狂地,握住最后一根的稻草。

“当我心存希望地收集齐药引,策马回家,却发现父亲已经奄奄一息。他面目浮肿,四肢发黑,身上到处都是被挠破溃烂的脓包。我的母亲躺在对侧的另一铺床上,用空洞的双眼对着他,毫无起伏地念着经文。我拼命地叫唤父亲,他突然睁开眼,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审判已经开始!可怜的孩子,别恐惧,你必将与我们在空中与主相遇,我们将永远与主同在。’说完他便倒了下去,一动不动的像一根朽木。我伏在他的遗体上放声大哭,而身后的母亲念经声并没有停下来……”

最后的声音消沉近无。Koichi停下来,将一条手臂盖在眼睛上。Tsuyoshi将手移过寸尺,轻轻地盖在Koichi另一只手上面。

“父亲离去的当天夜里,母亲也停止了呼吸——我煎好药给她喝,她喝了便吐,一次一次地,最后一次吐的是混浊的血。她一直神志不清,甚至无法回应我的话,便断了气。”

Tsuyoshi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三年前,久病在床的母亲病逝,临终前母亲念念不忘的,是他的身体健康,是他的形单只影,是他的未来能否摆脱命运的坎坷。他答应母亲,怀着感恩的心好好活下去。纵然不能说无憾,母亲终究是安详地逝去的。他却记得那一刻的心髓俱灭,自此世上只余孤身一人的痛,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他颤抖着说:

“对不起,Koichi。让你回忆这么痛苦的事情,请你不要说了。”

“不,让我说!”Koichi反手握住Tsuyoshi的,以为被泪水染湿的眼睛却干燥,目光隐忍而躁动,“我心底有很多东西,一度以为永远不会说出来、就这么随着肉身烂掉。是你要我说的,所以到故事最后都不可以逃避!”

握着的手过于用力。Koichi的说话,比起说给Tsuyoshi听,更像说给自己听。Tsuyoshi忍耐着刺骨的疼痛,默默地示意他说下去。

Koichi深呼吸几下,接着说:“第二天早上我到城里准备父母葬礼的东西。城里公共服务已经彻底瘫痪,露天市场无人营业,路上堆满垃圾和粪便,角落里躺着呻吟的病者。棺材铺的棺材被抢购一空,我拦住前一个客人,高价买下最后两副简陋的棺木,用马车拖回家。讣告没人派送,自然不会有亲属来送行,家族墓地里只有我、妻子和管家三人。没有神父,只能由我为父母念诵送魂的经文,为棺木撒上泥土。妻子哭着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脑海里只来来回回地重现着父亲死前的那句话。”

Koichi缩回握着Tsuyoshi的手,又等了一会儿,才说:

“父亲的预言没错。要来的始终要来。妻子开始咳嗽的时候,我已经不再震惊恐惧。我到城里把能找到的食物、薪柴、药物堆满一马车回来。我让管家离开,他拒绝,并且关上城堡大门。或者我们都清楚,既然是神对罪人的审判,每一个人都不可能逃掉,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只是,我的妻子还那么年轻,还有我可怜的未曾见过人世的孩子。我终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去,至少,尽自己能力支撑到最后一刻。

“我和老管家默契地配合着,他为我们煎药、煮饭、烧水、洗衣服,我给妻子喂药,吃饭,更衣、祈祷,哄她入睡,然后帮管家处理未完事务。我们按照游医所说用艾草条塞住鼻子,以为可以避免感染。”

艾草条无法抵御瘟疫,即使没有从医经验Tsuyoshi也清楚。对于绀肿病这种一旦感染、致死率接近百分百的恐怖疫症,坊间流传各种防御措施均告失败,即使医生们发明了鸟嘴面具,依然不能保证安全。

“首先被感染的是我。我开始持续的发烧,头很沉,额角像被针刺中般阵痛,嗓子因为咳嗽过度说不出话,胸口总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躺下就睡得人事不知——那时管家还没有感染,他会在送药进来时叫醒我。然而某天我从妻子床边醒来,想起管家似乎好久没送药来了,于是跌跌撞撞地下楼寻找,却在工具房里看见他僵硬发黑的尸体。他病发的如此迅猛,甚至来不及听他一句遗言。

 “从此,所有的功夫都只能由我承担。妻子坚强地撑过了最初的三天,甚至一度有退烧的迹象,但是又严重了起来,并迅速恶化,吃喝排泄都只能在床上。我们的卧室在二楼,厨房在一楼,药每次要煎三小时,每隔四小时要服一次,我必须不断地上下楼。有一次我恍恍惚惚地下楼梯时摔了下来,昏迷了几个小时,醒来时药已经糊了。”

Koichi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Tsuyoshi却如堕冰窖,炎热的八月里,他不得不勾起被子盖在身上。

 “我的病越来越严重,可以放弃的杂务都放弃了,不沐浴,不洗衣,不收拾垃圾,连煮食和排泄都可免则免。尽管一再命令自己不可睡觉,然而无法保持清醒的时间还是越来越长,在床边,在沙发,在井边,在厨房,随时可能昏睡。但我的妻子还活着,我还要照顾她,不可以比她先死。唯有煎药、喂药的时间,成为每次催促我从恶梦中醒来的生理敲钟,然后继续像一个发条人偶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熬过一个又一个白昼黑夜……

“那天夜里,我如常的端着煎好的药进入卧室,准备唤醒妻子喝药。我叫她的名字,叫了三遍她都没有回应。我走到床前,摇她的肩膀,她一动不动。探她的鼻孔,已经没有了气息。我摸着她凹陷但依然柔软、温热的脸,跟她说没关系,我这就来。我将药碗放在床头,在她如释重负地身旁躺下,随即失去了意识。”

说话声停了下来。两人沉默地躺着。桌上的蜡炬悄然熄灭了,室内一片黑暗死寂,Tsuyoshi却无力起来重燃。他甚至无法大口地呼吸。他努力看身旁的人,他似乎是张着眼睛的,却一点都看不到原本明亮的光泽,哪怕愤怒的甚至悲伤的光。

“是过了多久呢,也许是三天,也许是四天……我在无尽的梦魇中找回意识。我听到近处吱吱的鼠叫声,开始感觉眼皮以外有光;鼻腔里充斥恶臭;手指头在刺痛。我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窗户,是个天气并不好的清晨。老鼠在啃我的手指,我尝试着动了动,它爬开了,继续啃食什么东西。当我转过僵硬的颈,看见噩梦中的地狱,延伸到了现实。我看见她,那个穿着我妻子衣服的人,像无数个早晨一样,安然躺在我身边。她的脸漆黑而浮肿,鼻子被咬掉了一块,膨胀腐烂的四肢和躯体上满是流着脓血的脓包,白米样的蛆在伤口蠕动;她的肚子比以前隆得更高,里面有我们的无法降生的孩子。

“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好像躺在那里的既是她,又不是她。那是曾经装载我妻子灵魂的容器,如今她的灵魂已经离去,剩下的不过一堆发臭的、任由老鼠蛆虫啃食的腐肉。我终于清楚一个事实:她死了,我活了下来。”

Koichi偏着头,凝视着悬空的手,手指弯曲所向一片虚无,却仿佛漆黑中存在着什么东西,触手可及。Tsuyoshi蓦然惊坐,有点粗暴拉起Koichi僵硬的身体,紧紧抱住。

“已经过去了!Koichi,都已经过去了!我在这里!你看看我,Tsuyoshi Domoto!”

Koichi呆在那里,眼泪从放大的眼眶里直直流下。他忽然用近乎将人揉碎的力度抱住Tsuyoshi,过于用力的指尖隔着衣服陷入他后背的肉里。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是不是我祈祷得不够诚心,还是某个瞬间不想去天堂了,所以上帝把我的父母妻儿都带走,唯独,留下我一个在这个人间炼狱?”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上帝不会如此残忍,Tsuyoshi想安慰他说。但他说不出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对着一个目睹亲人接连惨死的人妄自悲悯,说一句神爱世人?他抚摸Koichi的背努力安慰他,对方却哭得更厉害,泪水湿透了Tsuyoshi薄薄的衣裳,像病毒一样渗入他的皮肤和血液,最后从眼睛流出。

他抱着Koichi,直到他稳定了呼吸,止住了抽噎。他为他擦拭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才下床重新取出蜡烛点燃,并给他倒了杯水。Koichi一口气将水喝完,却用沙哑的声音告知故事还未结束。

Tsuyoshi点点头。“今晚我留在这里。你想说多久,我都陪你。”

他倚着床背坐,Koichi蜷腿靠着他肩膀,闭上眼睛,呼吸悠长如同置身浅梦,那个延绵无尽的冬天。 

待续

注:吉诺瓦是源自热那亚的别称。

这章在构思时常常泪流满面(哪怕回头修改仍然阵阵发冷),以为已经构思好了,然而下笔的时候还是觉得无比困难。情感因素以外,追文的朋友都该看出这是解构人物关键的一章,又是全陈述性的一章(我不知道这种展现方式是否好的选择),写得太长怕惹人厌倦,写太短怕带不出感情,敏感内容不交代无法厘清人物,交代太清楚又使人不适。最怕的是,自己的笔无法将想象中的画面表达出万一。年末任务加重加上迷上新番,拖拖拉拉写了1个月。后半也写了大半了,争取在元旦前发吧,不然就再过2个星期发(总不好在新年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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